骆飞看着妈妈在旁边痛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小到大,他对妈妈的话言听计从,可是这一次,妈妈说的那些关于游戏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那时候,骆飞不可救药地沉迷于网络游戏,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了。
第二天,骆飞照常去了学校,乖乖地上了几天学,但是几天之后,他又忍不住开始翻墙逃课,再次回到了网吧的怀抱里。
骆飞选择让自己可救药地陷入对电子游戏的极度痴迷之中,选择了对妈妈的歇斯底里看不见、也听不见。有时候,他就坐在妈妈的面前,风暴的中心,可是满脑子里想的却都是电子游戏里的事情。
后来,爸爸给骆飞的手机芯片开通了定位系统,妈妈托人跟踪骆飞,都济于事。骆飞在逃课去网吧之前会首先关机,然后在纷繁复杂的城市里绕来绕去,甩掉跟踪他的人,痛快地在网吧里玩完之后再大摇大摆地回家。明目张胆地逃课、撒谎、耍赖、像个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一样,花尽了各种心思跟爸爸妈妈打游击。他会地毯式地搜索出这个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各家网吧,然后一天换一个地方,藏匿其中,以至于时间一长,这个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和公交车路线图他都烂熟于胸,闭着眼睛随便上一辆公交车,就能三倒两倒地倒到一家网吧的附近。
在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这样一个大规模的城市中,网吧不计其数,正规的、不正规的,价格大都低廉,随便一个煎饼果子的钱就能玩上几个小时。虽然需要身份登记,但即便是正规的大网吧,很多时候,也只是要把姓名和身份证号码填进表格里就可以了,而那串十几位的数字,骆飞早就记在脑子里了,所以即使是身份证被妈妈没收了,对于他来说,也基本上是毫影响的。
当然,骆飞也经常会被爸爸妈妈抓到,然后被强行拖拽回家。但那又能怎样呢?爸爸会揍他,妈妈会哭嚎着拉扯他的衣服,有时候周围还有一圈路人围观他们的吵闹,还有时候,妈妈会找来警察,兴师动众地把他从网吧里带出来……他并不反抗,每次被找到,他都不反抗,乖乖地被带回去,只要爸爸揍不死他,酒足饭饱之后,便又是一条好汉。妈妈也曾经把他关在房间里,几天几夜不能出门,但也不能总关着他吧,总归还是得让他去上学,可是只要他一出去,就总能找到机会溜进网吧。
不给钱?上网那五块十块的开销,骆飞也总是能找人借到,有时候,他在妈妈那儿领了早餐费就直接还给别人了。还有时候,被借钱的同学会直接到他家里去上门要求还钱,妈妈不得不赶紧把钱还给人家,再赔着笑脸跟人家道歉。最可气的是后来,骆飞在借钱的时候居然会告诉同学说:“你现在借给我十块钱,放学后到我家里去,可以找我妈要十五块钱。”这样一来,一些爱占便宜的同学自然就非常乐得借钱给他。
说谎、逃学、失踪、去网吧、被找回、再失踪、再被找回,每一次都在网吧里,每一次都没有反抗,次数多了之后,连片区民警都认识他们一家人了。
骆飞的妈妈恨不得把这个城市里的所有网吧都烧掉,统统烧掉!可是这显然是很不现实的,现实是,有不少的网吧都是有营业执照的,合法经营的正规场所。即便有民警排查,在网吧里当场揪出有未成年人进入,对网吧的处罚也不过是罚些款,顶多停业整顿几日。几日之后,网吧照常营业。事实上,警方的心里很清楚的,那些彻夜不想回家的人,或者是家可归的人,论是逗留在网吧里玩游戏,还是被赶到街头巷尾徘徊浪荡,对于社会治安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所以他们并不热衷于把大量的警力都耗费于此。
而且,其实,骆飞基本上每次都会在晚上十点以前主动回到家里,为了减少自己藏身网吧的暴露几率,只有当游戏的公会里有重大的集体活动时,他才会刻意地筹划一番,在网吧里过夜通宵游戏。那时候,他会特地坐上长途汽车,跑到郊县的网吧里去作战,虽然郊县的网吧机器条件比较差,环境和气味也需要忍耐,但是由于距离市区路途遥远,且范围广袤垠,绝对可以保证他在一两天之内不被找到。
就这样,一个原本呆头呆脑、不善言语的少年竟然为了电子游戏,在与大人的长期斗争中,展现出了令人惊讶的韧性和机警。一次又一次地挣脱大人的管控,轻车熟路地穿梭在城市难以计数的大街小巷之中,尽情地驰骋在那个让大人们惶恐不安的虚拟的网络游戏的世界里。
“或许,那道通往虚幻的门,真的存在……”
骆飞时常这样想。他总觉得,自从自己穿过了那道门之后,他的生命里有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不仅仅体现在他的日常生活中,还体现在他的心里。游戏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许多刻骨铭心的记忆,当然远远不止是记忆,他甚至觉得游戏改变了他的性格,仿佛唤醒了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使他具有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抑制不住的反抗的冲动,还有一种不顾一切的作死的精神,这些都是原本的他所不具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