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进屋,径直走向里边沙发,顺势坐下,身子半躺在靠背上,颜北天关闭房门,看似不经意间的扫了一眼窗户和卫生间等处。
“这下行了吧?有啥事快说吧。”
“哎哟陈书记,这半天,光顾着找您了,快渴死了,要不,麻烦您给我倒杯水喝?”
陈暮一愣,慢慢把身子一挺,冷冷地上下打量着颜北天,也不说话。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呵,就你?什么地位?
颜北天不顾这些,一屁股坐到另一侧沙发上,顺手抓起茶几果盘中的一个苹果,冲陈暮比划了几下:“没水喝,苹果也行。”
陈暮一下坐直身子,两眼瞟着颜北天,来求他办事的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谁敢在自己眼前如此放肆?这倒让陈暮好奇起来,他这一生,啥样人物没见过?既然是赵陵墨的老同学,面对他又如此镇定,不像不懂规矩,那他一会嬉皮笑脸,一会装傻卖呆,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陈暮脑子快速转着,近些年,边城大学斥资五十多个亿搞基础建设,说不定,来跟我要工程的?或者推销教学器材的?要这样被他缠住,一时半会可脱不开身。
“你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陈暮站起身来。
颜北天没有跟陈暮对视,脑子里只紧绷一根弦,不管怎么着也不能让他离开房间,他低着头,慢腾腾地啃着苹果,嘴里嘟囔一句:“苹果可真红,真甜!”
奇怪的是,陈暮听了这句话后,一时竟然愣在那里,脑海闪过一个画面,那是放在他办公室抽屉内的一张照片,一个小男孩长相跟陈暮酷似,顽皮可爱,也同样在甜甜地啃着红红的苹果,想到这里,陈暮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余愿已了,足慰平生……
“嗯……”等把苹果啃完,颜北天又向水果盘看了一眼,“我再吃根香蕉哈,我实在是太饿了。”不等陈暮说话,他又抓起一根香蕉,仔细地扒开皮,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陈暮的手伸向了裤兜,要掏手机,突然想起来不在身上,他是下意识地想喊个人来,应付一下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他不想为这种人耽搁时间,因为他的结拜兄弟郭志标正赶往如安,定好了会议后与自己在酒店见面,说不定已经在楼下等候了,可他哪里知道,郭志标已经被列为二号,省纪委李星云在楼下悄然等候的,正是他。
但眼前这个人还在细嚼慢咽,又不说明来意,实在是可恨!
“出去!”陈暮怒火中烧,语气逐渐严厉起来,再有涵养的人,也受不了这个。
颜北天好像被噎住一样,他伸了伸脖子,才把气喘匀:“陈书记,我跟赵陵墨真是老同学,确实有事求您,您等我把这根香蕉吃完哈。”
“我不管你是谁!出去!滚出去!”
“别发火呀!您咋还发火了呢?”颜北天站起身,靠近陈暮“给赵市长一点面子嘛。”
“出去!你给我出去!”陈暮指着他的脑门,厉声道:“我陈暮还从没见过你这样没有脸皮的人!”
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一次三声,两次六声,前三声低沉缓慢,后三声强劲急促,节奏感甚是奇特。是了,徐杰的手法。
颜北天长舒一口气,两手啪啪对拍了几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把纸扔进垃圾桶后,顿时把脸绷了起来。
“你干什么!?”陈暮吃了一惊,眼前这个家伙,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陈暮同志!”颜北天语调严肃,神情庄重,“我进房间这么久了,你不停埋汰我,怎么就不问问,我是谁呢?”
‘同志’一词,一下子刺激到了陈暮的敏感神经,从政的人,太熟悉其中含意了!平日里喊书记、院长什么的,可到了正式场合,到了真正较劲的紧要关头,一声‘同志’,便暗含巨大的力量,陈暮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深沉而又形的压力。
“你谁?”
“说起来我们有缘啊,我跟赵陵墨市长毕业于定山大学,你后来还在那里担任过副校长呢。”
“你也在政治系?”
“是。”
“那你……你在哪里工作?”
“省纪委。”
三个字,颜北天风轻云淡,但对陈暮来说,却似平地一声惊雷,他摇晃了一下身子,伸手扶住沙发靠背,嘴唇抖动:“颜北天?你……您是颜北天!”他一下回味过来,额头登时冒出细密的汗珠。
颜北天,定山省纪委副书记、省监委副主任,分管案件调查工作十余年,几乎所有涉及省管干部的重大案件,他都参与或组织过查办。
“您……您找我,有……有什么事?”此刻,陈暮多么想保持省内一流高校党委书记的气度,可做不到。他身体发软,像被抽掉筋骨一般,霎时瘫软在沙发上。
颜北天盯着他看,一言不发,眼睛里透出凌厉的光。
“颜书记,我……我刚才,太冒犯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啊?”
颜北天大笑起来,笑得洒脱,笑得底气十足,一身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