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天, 百里辛一边坐在栅栏门口的台阶上，托着腮默默看着进食中的小怪物。

    十一天的好吃好喝，再加上百里辛在饭菜里添加了一些营养剂和专门调理身体的道具, 小怪物毛躁脏乱的头发也柔顺起来。

    如果远远看去，真的有点像岁月静好的少年模样。

    百里辛能够看出来，小怪物可以听懂人话, 也能通过点头和摇头来进行反应，但它的智力并不是太高, 只有五六岁左右的智龄。

    十几天的相处，小怪物对他已经彻底信任。

    小怪物从头发缝里偷看着百里辛，目光落到了百里辛托腮的手上。

    泛着光泽的玉质手指嵌入脸颊, 本来细嫩的脸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它有样学样地伸出手，模仿着百里辛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脸。

    指尖碰触到冰冷坚硬的面具时, 小怪物愣了一下, 接着瘦长的手臂伸出, 好像是想要什么东西。

    百里辛大概只花了一秒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笑了笑，弯腰将自己的脸凑到了小怪物手边。

    小怪物手指微颤, 带着一丝羞涩, 试探了几下才将掌心扣在百里辛的脸上。

    温暖柔软的触感立刻侵入粗糙的掌心。

    小怪物又愣了一下。

    它一只手放在百里辛的脸上，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嘴巴诧异地张大。

    手脚并用地颤颤巍巍蹦到一边，小怪物嘴里说着“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话, 激动地指了指自己的脸, 又指了指百里辛的脸。

    看到小家伙受惊的模样百里辛安抚道：“你只是脸上多了一个面具。”

    小怪物看了看百里辛的脸, 又摸着自己的脸, 百里辛虽然说着安抚的话, 小怪物却还是发疯一样想要从脸上将面具撕扯下来。

    钉子严丝合缝地连接着面具砸进骨骼里。

    每一次的挣脱都带着莫大的痛苦。

    它全身痛苦地战栗, 却还是咬紧牙关，手上的力道没有松懈的意思。

    黏稠的暗红色血液顺着钢钉嵌入的位置流出，光是看着就觉得剧痛不止。

    百里辛手伸向栅栏里，快狠准地夺过了小怪物乱动的手。

    “你想把面具取下来？”

    小怪物“咿咿呀呀”，狼狈地点着头。

    百里辛沉思两秒，“我有办法了，有一个人或许能够帮到你。”

    “但是需要你跟着我去一个地方。”

    “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个巨大的挑战，你愿意跟我出去吗？”

    小怪物眼神惶恐地望着百里辛的双眼，双瞳的坦然和镇定渐渐让小怪物冷静下来。

    它看向百里辛，在对方的注视下，用力点了一下头。

    百里辛笑起来，两个黑曜石般灿烂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我先提前和医生打个招呼，等准备好了就来接你。”

    告别了小怪物，百里辛在学生们进入教学楼前回到了B－1班教室。

    环顾凌乱又狭窄的教室一圈，他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前后桌之间的空隙似乎更拥挤了。

    他刚坐下，一个笔记本从桌洞里掉了出来。

    百里辛看到笔记本的时候眼中闪过疑惑，但还是将本子拿起来。

    本子刚好打开到了中间的位置，在纸张的夹缝中间，龙飞凤舞地写着两行字迹。

    ——打开背包，遗失的美好，花名册。

    ——折角长7米，宽5.5米。

    是自己的字迹，但自己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到过。

    虽然疑惑，百里辛却还是从背包里取出了水晶球，在里面找到了一张花名册。

    看到熟悉的名字一个个出现在上面，被遗忘的记忆再次回归到了脑海里。

    第九天只是开始，虽然自我介绍延缓了玩家消失的频率，但依旧有玩家在悄无声息地消失。

    而每一次的消失，就伴随着一次失忆。

    为了能够找回失去的记忆，百里辛在桌洞里设置了一个很微妙的机关。

    每次桌子晃动，笔记本就会掉下来。

    而他也可以随时更新玩家的消失情况。

    第九天的时候，同时消失了3人。

    因为迦医生那堂课的自我介绍，到了晚自习的时候再也没人消失。

    接着第十天，也就是前天，消失又开始了，这次只消失了1人。

    第十一天，也是1人消失。

    虽然消失的频率有减缓，但消失依旧在继续着。

    百里辛拿出红笔，将花名里某人的名字圈了出来，在旁边写下了“12.1”。

    这是今天消失的第一名玩家。

    写完后，百里辛重新将花名册放回了水晶球中，又将水晶球塞回了背包里。

    接着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第二句话。

    折角长7米，宽5.5米……

    百里辛环视一圈教室，审视地扫过教室里的每一处角落，目光最终落到了后门角落的折角处贴的刻度尺上。

    长、宽，或许指的是教室空间。

    他目测了一下，今天的教室长是6.6米，宽已经只有5.2米。

    百里辛将笔记本向前翻动一页，前面一张上用同样的字迹写了两行字。

    第一行和这一页一样，提示看水晶球。

    第二行则是新的数据。

    ——长7.5，宽6.0。

    又往前一页，数据再次翻新。

    前前后后记录了五次，从前向后，每一次的数据都在变小。

    百里辛算了一下，从他最早的记录开始到了现在。

    教室的长和宽已经整整缩短了1.5米。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不会察觉。

    这个学校里的B型班，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在玩家被逼仄压抑的麻木之后，这些早已是“仅限”的资源也在慢慢压缩着。

    百里辛在其他NPC班级的后窗户看了一眼，他们教室里的桌椅不知不觉只剩下30张左右。

    而他们的教室依旧拥挤，相对狭窄的程度和玩家教室的情况不相上下。

    也就是说不光玩家教室空间缩减了，就连NPC的教室空间也在缩减。

    现在玩家教室前后桌的空间已经只有20公分左右，照这么缩减下去，玩家们下一步就会挤成肉泥。

    只是让玩家刷存在感还不够，抑制悄然缩小的空间才是首要的任务。

    络绎不绝的脚步声从楼梯口处传来，百里辛刚准备进教室，就被一道恨铁不成钢的熟悉语气叫住：“百里辛，站住。”

    百里辛看了赵老师一眼，在玩家和来往NPC学生好奇的目光中站在了原地。

    铺在走廊上的瓷砖清浅透亮，阳光透进窗户，反光的走廊立刻将人群的倒影和百里辛无奈的表情映照了出来。

    等气喘吁吁的学生都走进教室，赵老师这才走到百里辛面前，严厉道：“你不进教室，站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百里辛：“……我说我等你，你信吗？”

    “呃，”赵老师表情瞬间认真，“百里辛同学，我知道我的魅力不减当年。”

    “但我们是师生，不可能的，你别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而且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是什么人都觊觎的，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赵老师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表情还是放缓了一些，“咳，你这个想法不对劲，但问题不大，你处在青春期的懵懂阶段，难免会被优秀的人或者事情吸引。问题在我，不在你，这次就先不惩罚你了。”

    百里辛：“？？？”

    《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是想问你，你知不知道B班的教室空间一直在缩短？”

    百里辛实在不想搭理这个自恋的赵老师，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赵老师刚才还温润的脸色立刻变了变：“你是怎么知道教室在缩短的？”

    百里辛：“我不仅知道教室在缩小，我还知道教室里少了人，凭空消失，周围人失去了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这些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赵老师。”

    赵老师盯着百里辛看了两眼，才压着声音道：“没错，我知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没有失去记忆的，但相信我，遗忘远比记得要幸福。”

    “你会眼睁睁看着房间一点一点缩小却无力阻止，你会看到你们的资源渐渐被挤压掠夺，你还会看到昔日认识的同学一个个消失。”

    “明知道死亡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这种绝望感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

    百里辛；“所以B型班学生消失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赵老师：“学校过一段时间派出优秀的学生参加全国智力大赛，为了能让那几个同学为校争光，学校不断压缩其他教室的资源。”

    “这也是为什么原本定好的考试中途忽然取消，因为没有那么多精力负责这么多学生。”

    “如果你有本事帮学生们将狭窄的空间扩展开来，或许就能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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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播间。

    【赵老师的自恋总让我相信世界真美好。】

    【怎么说？】

    【像赵老这么普通的男人都这么自信，我不比他强？】

    【哈哈哈，赵老师也是这么想的。】

    【这学校双标得总让我感觉优等生是学校的亲儿子。】

    【那不是亲儿子，是亲劳资，优等生是学校的衣食父母，学校里当然要照顾好他们。】

    【此话从何说起啊？】

    【评价一所学校是不是高等学府的标准，就看从他学校出来，去高中的那里上学。】

    【学生是学校的门面，学生成绩越好，学校越有排面。特别是头部学生。】

    【有7个考上京北的的毕业生和只有1个考上京北的毕业生，你会选择哪个学校？】

    【哪怕这个七个学生的学校整体通过率比只有一名京北生的学校少百分之三四十，他们也是这条街最受欢迎的崽崽。】

    【你说得好对，我竟然无法反驳。】

    【那B班不就惨了，听赵老师这话的意思，教室空间还会继续压缩，B班的玩家还会继续无缘无故消失。】

    【我觉得这次就算是辛神，也没招了。】

    【简直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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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辛看向赵老师，认真思考一番后问道：“你这么话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解决了空间资源的问题，学生们消失的问题就会得以解决？”

    赵老师：“理论上是这么说，但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空间给你们使用？我们这两年扩招，比以前多了很多学生，根本没有空房间。”

    “谁说没有的，”百里辛忽然轻笑，“这不是就有个现成的？”

    赵老师听明白了百里辛的意有所指，他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抓到了手边的窗台，差点狼狈地跌在地上。

    赵老师：“你是说，那层楼？！”

    他激动地拔高声音：“你疯了吗？！你以为那里面住的是谁？那里面住的是杀人狂魔！”

    “你知道C班屋顶那些黑漆漆灰是怎么回事吗？”

    “都是那个怪物干的！”

    “那个怪物杀掉了所有人，然后一把火烧掉了C班教室，连通被烧成灰烬的还有那些死掉的学生。”

    “大火把那间教室直接熏成了黑色，当我们赶到教室的时候地上遍地狼藉，烧得不成人形的焦炭状尸体都团在了一起。我们不仅没办法将学生分开，还无法辨别他们的身份。”

    “整整二十多个学生，全在那场大火死了。”

    “它是纵火犯、是杀人犯，它就是个恶魔。”

    “学校里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个怪物抓到关进走廊里，你在异想天开什么？！”

    【叮！】

    【恭喜玩家，任务[火灾的真相]已解锁80%，请再接再厉。】

    【该任务难度系数为B，完成后可获得6000点商城奖励积分。】

    百里辛不动声色看向赵老师：“如果那个怪物死掉了？那层楼有没有使用的可能性？”

    赵老师：“它就是个怪物，不可能死掉的。”

    百里辛：“万一呢？”

    赵老师踌躇两秒：“如果它真的死掉，那半层楼还真可以用，那里以前本来也是教室，里面应该还有桌椅，虽然破旧了些，但应该能用。”

    百里辛：“可是怎么才能证明怪物死掉了呢？”

    赵老师看了百里辛一眼，他犹豫两秒，还是把证明方法告诉了百里辛：“我听老前辈说过，那怪物脸上戴了一个面具。是它无法挣脱部位，如果能拿到那个面具，可以作为证明怪物死亡的证明。”

    “但那个怪物杀人如麻，它是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自己的。”

    百里辛的表情忽然微妙了起来，他目光闪烁地看了一眼阴郁的赵老师，又低头看看清澈的地面，忽然笑了出来。

    赵老师被笑得有点发毛：“你笑什么？”

    百里辛：“唔，没什么，想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

    赵老师：“神经病。”

    百里辛：“……”

    骂学生神经病？你的师德呢？！

    今天是第12天，经历了上一次的临时变卦，就在玩家以为这次也不考试的时候，每个班级忽然下了紧急通知。

    下午两点，准时考试。

    考试内容：外语。

    考试时间：150分钟。

    满分300分。

    消息一出，全场哗然，所有玩家骂骂咧咧打开了书本，有的临时抱佛脚翻课本，有的摁着三五狂刷题。

    “草踏马的，谁家下午考试，上午才下通知啊，这个学校神经病啊！”

    “搞突击也搞得太特么突击了。”

    “好难啊。”

    “这是什么字母？为什么我好像在梦里见过它，它说它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

    “喂，你们。老师上课的时候不是讲过外语内容吗？”

    “笑话，他讲他的，我听我的，能听懂一句算我输。”

    “……”

    “大家注意点啊，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可别在作弊了，就是蒙也不能作弊。也别用私聊，私聊也会被发现的！”

    “不作弊还有可能蒙个三四十分，作弊直接三年白干，零蛋，傻瓜才作弊。”

    就在所有人都边骂边认真复习的时候，一名对大部分玩家来说有些陌生的玩家却出现在了教室的门口。

    玩家们噤若寒蝉，不知道这个忽然窜出来的NPC又要整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