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花睿朝两人道了谢。 并强行留了一包烟。栓子推辞不过,只得接受。 正因为如此,他兴奋得很,等车一发动,他就得意地朝霍北尧炫耀,“看!花家小姑娘的哥哥给我的……嗳,你干什么?” “什么你的,这是我的!” 霍北尧毫不犹豫抢了过去。 顺手从自己怀里摸了一包烟,丢给他:“补偿你的。” “……” 栓子拿过一看,居然比之前那包贵五分钱,当即高兴了,“你说你小子,就为了和那小姑娘来个偶遇,所以,你拉着我在那,吹了一晚上的冷风?你至于嘛!不是我说你……要真喜欢,你倒是去追呀!” “你不懂。” 霍北尧斜了他一眼,“行了,我先回去了。回头有事再找你。” 说完,不等大货车彻底停稳,他就跳了下去。 栓子想喊,可那道身影却飞快跑远,只得无奈摇摇头,哼着歌把车开走了。 回到村口,花睿才吩咐妹妹。 “我刚才在车上说的,都记住了吧?可千万别说漏了嘴。知道不?” “知道,我有你想的那么笨吗?” “你不是笨‘吗’,自信点,把‘吗’字去掉,你是笨!” 花睿毫不留情打击她,见妹妹气鼓鼓的像极一只小松鼠,不由又好笑,“走啊,难不成还要请你?” “哼!谁要你请……” 花朝嘴上和二哥顶嘴,心里却明白着。路过他身边,她故意撞了他一下,“谢了,二哥。” 花睿脚下一趔趄,险些摔进路旁的水田。 “什么话?整得一惊一乍的,害得我险些摔了。真是……” 花睿满嘴抱怨,可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果不其然,他们牵着牛犊和羊羔回村,立刻引来不少关注。 没办法,跃进村一共就一头牛。 这条老水牛承担了生产队所有耕田的耕地、犁田、帮忙搬运重物等重活儿。 自从老水牛的崽病死后,他们也想过再买一头牛犊子,可牛犊贵,一时间,还真没找到价钱合适的。 如今,生产队突然来了一头小牛犊,自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花睿见谁都是那话,把苦楚挨个倒了一遍。 等两兄妹回家,大家都知道了,花睿几个给人凑五十块钱的彩礼钱,换回来一头小牛犊和羊羔。 还有好事者暗中讥讽,他们做赔本买卖。 花开诚自然也知道了,他急匆匆从地里赶回。一进院子,远远就看到那头健壮的牛犊子。 “嘿,倒是一头好牛犊! 瞧瞧这牙口,瞧瞧这体躯,这粗壮的四条大腿……可比年初去三河县相看的那头小公牛犊强太多了! 再养一养,不定明年开春就能下田了……” 花开诚是书记,张口闭口说的话,都是怎么好。 尾随而来的主任、大队长、村长,甚至上河村村长也忙不倏地点头,围着牛犊议论纷纷。 就连那头羊羔,也被狠狠夸赞了一番。 等天黑尽,看牛犊的那帮人总算过足了瘾,陆续回家了。 花家的饭菜也端上了桌,直到吃饭时,花朝才知道,她之前担心了一路的事,早在花开诚不知不觉间,已经解决了。 “我和他们说好,牛犊以后留在牛马棚,由生产队养。 等开春牛犊长大,优先给咱们家的自留地和青蓄地,耕地灌溉,再给生产队犁田。回头等哪天要宰杀要卖,牛肉咱们家分一半。” “我就没听说,耕牛还宰杀!” 花朝还没说话,谭小红就不依了。 要知道,在庄稼人心中,耕牛可比人命值钱。 “我看那些人死不要脸,明明是朝朝和睿二伢子花了大价钱才换回来的牛犊,一转身就被生产队给霸占了。你还不准我说话?” “这不是说不说话的问题……” 花开诚顿住了话,朝外看了几眼。 没看到有人,才落了门栓,压低声音:“你别老盯着螃锴(螃蟹)颈子那么长一点的距离,咱们做人得看远一些。 生产队帮咱们养牛,不用咱们自己喂养,等养大了,宰杀的时候分一半给我们。 咱们何止是赚了,简直就是大赚特赚了好不?” “那牛给生产队干活儿,你怎么不说?” 谭小红气鼓鼓的。 “别急嘛,我话还没说完。” 花开诚赶忙安抚,“谢家早年把他家的马拿出来,给生产队帮忙驮东西。干一天,抵得是两个人的工分。 咱们这可是牛,怎么着,也得算两个工分吧?当然,牛犊子还小,目前就算一个工分。 也省得我家朝朝下地辛苦,风吹日晒雨淋。” “这还差不多。” 谭小红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 很显然,她也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她不愿意占集体、占国家的便宜,可同样地,她也不能让自己吃了大亏。该找补的地方自然得找补回来。 当然,老两口听花睿说了牛犊和羊羔的来历。也听花睿说了对韩老头的怀疑。 这一次,谭小红没说话,花开诚却摆了摆手。 “我年轻时,和姓韩的打过交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这话以后都不许乱说!” 他警告着。 花睿不满意,还是应下了。 花开诚却想起了曾经,他还是花睿的年岁那时,抗战爆发,他是亲眼看见韩老头把几百号弟兄领下山,加入了出川大军的队伍。 用韩老头的话,对那帮兄弟的话说:“咱们祖辈就是为了抗击当年的金兵,抛头颅洒热血,眼看事不可为,不得已才退守山顶。 盛世时,咱们放下长矛,拿起锄头就是庄稼汉。乱世时,咱们拿起长矛,就是上阵鲨敌的一员猛将! 眼下乱世再至,正是我们热血男儿报效祖国之时。 听我号令:抗战到底,始终不渝,敌寇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①” “打击敌寇,赶出华夏!” “……” 那时正是热血青年的他,听了姓韩的这一番话,立志要报效祖国。 所以,在川军出川离开的第三天,他偷偷给父母留了一封信,便追着川军离开的步伐而去。 只是,他没能追上他们。 时势造就英雄。 他成了一名光荣的革命同志…… 解放后,他脱下戎装回到了家乡生儿育女。 可姓韩的当初那段振奋人心的话,他这辈子都不能忘怀。